@jianshu
2018-11-30T01:26:07.000000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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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
城堡周刊
总序《了不起的葛文德》
恋生恶死是人之常态,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无论你是国王,还是车夫,是大亨,还是乞丐,地位与金钱都无法改变个体生命必死的事实。人生的最后一道考题就是如何面对死神的召唤,恐惧、沮丧、忧伤是人之常情,再坚强、豁达的人在死神面前也无法高傲、从容起来。现世的花红柳绿、死亡过程的挣扎抗拒和对于来世的困惑迷茫都是死亡降临时不可避免的纠结。但是无论怎样纠结,我们还是需要迈过那一道门槛,去远方遨游。如何安顿这颗不安的灵魂,是现代安宁缓和医疗的首要课题,也是每个凡人需要借助灵魂修炼才能坦然面对的生命节目。
p009
无人可以逃脱生命的悲剧——那就是,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每个人都在不断老去。
p19
经济全球化戏剧性地改变了年轻人的生存境遇。国家的繁荣有赖于他们逃离家庭期望的束缚,走自己的路——去任何能够找到工作的地方,做任何喜欢的工作,同任何自己喜欢的人结婚。
p87
如果马斯洛的需求层次是正确的,那么,缩小生活范围与人们追求最大限度的自我实现就是背道而驰的,你会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的快乐程度会降低。但是,卡斯滕森的研究发现结果刚好相反。人们根本没有变得不开心,而是随着年岁增长,快乐程度提高。他们比年轻时更少焦虑、压抑和愤怒。的确,他们会经历困难,也常常体会到辛酸悲苦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经常交织在一起。但是,总体而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觉得在情绪方面,生活体验变得更令人满意、更加稳定了,即便年老缩小了他们的生活范围。
研究结果提出了更深一层的问题。如果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从在意实现、拥有和得到转而懂得欣赏日常生活的愉快和亲密关系,如果我们发现这更具满足感,那么,为什么我们要等这么久才去做?为什么我们要等到老了才去做?生活是一种技能。老年的平静和智慧是在时间历程中实现的。
p089
15年以后,她已经成为学者,那段经历促使她构想了一个假设:我们如何使用时间可能取决于我们觉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当你年轻、身体健康的时候,你相信自己会长生不老,从不担心失去自己的任何能力,周围的一切都在提示你“一切皆有可能”。你愿意延迟享受,比方说,花几年的时间,为更明媚的未来获取技能和资源。你努力吸收更多的知识和更大的信息流,扩大自己的朋友圈和关系网,而不是和妈妈黏在一起。当未来以几十年计算(对人类而言这几乎就等于永远)的时候,你最想要的是马斯洛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东西成就、创造力以及“自我实现”的那些特质。但随着你的视野收缩,当你开始觉得未来是有限的、不确定的时候,你的关注点开始转向此时此地,放在了日常生活的愉悦和最亲近的人身上。
p116
唯一让死亡并非毫无意义的途径,就是把自己视为某种更大的事物的部分:家庭、社区、社会。
p128
已故的伟大哲学家罗纳德·德沃金(Ronald Dworkin)认识到,有另一种更引人注目的自主性。无论我们面临怎样的局限和阵痛,我们都希望保留我们作为自己生活篇章的作者的自主或者自由。这是人之为人的精髓。正如德沃金在1986年关于这个主题的著名文章中所说:“自主的价值…在于它所产生的责任:自主使得我们每个人负责根据某种连贯的独特的个性感、信念感和兴趣,塑造自己的生活。它允许我们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生活所驱使,这样,我们每个人都能够在权利框架允许的范围内,成为他塑造的那个自己。”
p211
在年老和患病的时候,人至少需要两种勇气。第一种勇气是面对人终有一死的事实的勇气——寻思真正应该害怕什么可以希望什么的勇气。这种勇气已经够难了,我们有很多理由回避它。但是更令人却步的是第二种勇气—依照我们发现的事实采取行动的勇气。问题在于明智的目标往往并不那么明确。很长时间以来,我以为这只是因为不确定性。当我们很难知道会发生什么时,我们就难以知道应该做什么。但是我认识到,更为根本的挑战是:个人必须决定他所害怕或者希望的事项是否应当是最紧要的。
在这个 mv 的设定里,男主被路人救过之后,发现街上所有人头顶都有一个跳动的倒计时。那是人们剩余的生命。
这种看见别人剩余生命的能力,在你拯救一个人之后就会消失,然后出现在那个被拯救的人身上。
同样生命倒计时的设定,不过这次是在一只苍蝇身上,而且它只有一分钟。
如何让这一分钟的生命充实?不知道算是不幸还是幸运,他捡到一张前辈留下的遗愿清单。
同样是早几年看过的视频,这一次我又重看了几遍,并列举出这段视频中出现过的所有清单事项:
只需要稍加替换,会发现和人类的很像。
影片中有很多事并非刻意追求,在一些意外之下就达成,现实大概也是如此。
人生中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列在清单上然后就发生了,那些事是如此美好。以至于如果有清单,一定会将其补上,然后开心满足的打上一个勾。
如果有顺藤摸瓜的习惯,会发现这部短片的豆瓣页面中,最热的一条影评是:写下你的梦想 实践你的梦想 【10000小时梦想时间管理法】(苍蝇一分钟的生命)影评
如果开始行动,不一定非要名贵的本子,随手拿一张纸开始。
那么我们像不像视频中的「苍蝇」,此前的生命如同混沌初开,此后的生命便开始埋下一根主线。
过往的生命太长也有点复杂,正好年底,先回顾一下今年那些主动或者被动完成的某种清单。
想做没做的包括自己做饭,成为极简主义者,扔掉、卖掉多余的东西,只留生活必需品等等。
回顾今年,这种比较自我的生活方式其实也算不上好,可想而知的会留下一堆后遗症,但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就像离开正发展的不错的创业公司,呼吸到轻松自由的空气时所想的那样:以后就随便所什么饿不死的工作,下班看自己喜欢的书,瞎特么过吧。
《帕洛玛尔》 卡尔维诺
死亡是:你加上这个世界,再减去你。
博尔赫斯《另一次死亡》
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奥逊-威尔斯
我们孤独地出生,生活,死去,只有获得爱与友情时才能创造一个短暂幻象相信自己不是孤独的。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
死亡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人们终其一生都在假装它不存在,尽管这是生命最大的动机之一。我们其中一些人有足够时间认识死亡,他们得以活得更努力、更执着、更壮烈。有些人却要等到它真正逼近时才意识到它的反义词有多美好。另一些人深受其困扰,在它宣布到来之前就早早地坐进等候室。”
伊丽莎白·库伯勒·罗丝,瑞士女精神病学家,1969年畅销书《论死亡与濒死》的作者,2004年8月去世
看着一个人平静地死去,会让我们想到一颗坠落的星星。它只是辽阔天空中100万颗星星中的一颗,短暂地闪耀,然后永久地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
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
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浮现。
马尔克斯
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你和死亡好象隔着什么在看,没有什么感受,你的父母挡在你们中间,等到你的父母过世了,你才会直面这些东西,不然你看到的死亡是很抽象的,你不知道。亲戚,朋友,邻居,隔代,他们去世对你的压力不是那么直接,父母是隔在你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帘子。
伊恩-麦克尤恩
人生如果是一场梦,那么死亡肯定是你醒来的那一刻。人们所说的上天堂,就像睡醒。
2018年11月26日,我以为这一天和往常的一天没什么区别,生活在时间里以一种惯性前行着。
最早,一个同事带着一张哭过的脸过来问我有没有看朋友圈,知不知道那件事,我一脸茫然。
休息的间隙翻手机,只看到一些零碎的琐事,摇摇头,感觉除了生死没有大事,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晚些时候,店长过来叫到一边,当时我还以为是去新店的事。
「z还记得吧,她昨天去世了。」
接着说了明天去葬礼的事宜等。
我当然记得,她之前负责就在我管区旁边的儿童馆。
九七年左右的女生,个子小小的,很爱笑,很可爱,经常背着书店买的一款斜跨的黄色帆布包。
有时候拿书架上面几层的书够不到,又懒得去搬梯子,都会叫我,或者我看到就过去帮忙。
大部分时候是架梯子,尤其是拿书架顶上柜子里的库存。一个人的时候需要用头顶着柜门,然后手伸进去拿。
常笑她,这样工作几年后可能会比我还先秃顶。
有一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记得那时候晚班下班,很得意说自己男朋友在等她,我们要去看看长什么样,她又阻止,好像生怕我们欺负他一样。也曾经问过我给男朋友送什么礼物好之类的问题,有一次不知道从哪开始跑偏的话题,可能是长胖了吧,于是同事开玩笑说她可能怀孕,她觉得挺好的,那样就不用工作,回家养胎也挺好的。
我们书店时在五月份开业,她应该是开业后没多久入职的。
当时是夏天,她很怕热。
而我的后场一般顾客少,加上从装修就在这,知道每一处头顶上空调管道的地点。而且闲得慌没事走过的时候测试感受其制冷效果,像一个农场主巡视自己的领地。碰到她很热的样子出来,就会告诉她今天去哪待一会比较凉快。
有阵子同事之间流行玩石头剪刀布,输了的人让对方在店里的文创产品里任选一件。
某天一起下班,她想买做手帐的纸胶带。
石头剪刀布,她输了。
吐吐舌头,开始赖皮。
因为以前也喜欢纸质笔记本,也算是手帐爱好者,路上和她聊起来,觉得喜欢做手帐的女生都很热爱生活。
接着就是某天她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红点,告诉我有点过敏。
当时所有人都没有在意,以为很快就会好。
后来断断续续的上班,请假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问起,说医生也没有查出来原因,于是到处去求医。
再就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期间偶尔更新一两条朋友圈,分享音乐,或者抱怨病床隔壁的人吵闹。
中秋节发过一次月饼,她和另一个因为骑车受伤同事的就放在办公室,盒子上贴着他们的名字。
看到那两盒月饼,就会想他们什么时候带走。
骑车受伤的同事离职,z 也一直没有出现,月饼过期,在某一天消失。
得知她去世消息的时候,很平静,接着去工作。
书店有一个操作间,里面一台电脑和打印机,堆放着书籍杂物,也是书店里唯一没有监视器的地方。因为平时处理出版社退货之类的事情,常独自在里面,算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类似于某种禅修室,隔绝了很多东西。
边做手上的事情,这个时候才开始回忆起和她相处的过往。
成年人似乎就是会平静面对任何事,把情绪分摊给以后的日子。
有时候这个过程像一滴墨滴进水中的倒放,先是平静的接受,然后在某个时候会凝聚成一点。
下班后不想回家,也不想做其它事,想起很久之前关于死亡的一本书《最好的告别》,一直放在待看清单里,一直没有看,书店里正好有,就在我自己的管区。
看书时我打开手机,已经很久没联系,只能用搜索才能找到她,聊天记录也是空的。
有的话,也是跟其它同事一样,转账和带饭。
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有了个带饭魔鬼的名声,明明是一家餐馆,我带的就会被嫌弃。以至于有时候它们会特别叮嘱带什么,碰上没有的情况该怎么办之类。
打开她朋友圈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栋陌生的建筑上用发光的字写着:
「很高兴遇见你」
个性签名也不知道什么改过,或者一直是这个:
「还没有见过彩虹呢🌈」
最近的一条朋友圈里分享了一首中岛美嘉的歌《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单曲循环这首歌,看手上的书,这种时候,书店和书本身都像一种避难所。
很久以前,很迷茫的时候,看到博尔赫斯的一句话,他说「如果有天堂,一定是图书馆的模样。」
她最后一份工作是在书店,应该也很好吧。
书店外面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夜晚的灯光有时候看上去像星星一样,小时候大概听过类似的说法吧: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群星的一颗。
书看完,正好书店打烊,顺便帮同事拖地之后再走。
路过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离职申请表,又有同事要离职,包括拿着同事离职申请表的主管也即将离职。
不断的离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不过,有时候人不是不接受离别,通常只是因为没有好好告别吧。
就像我经常在石头剪刀布上输,我开始后悔那一天没有输给 z,送一卷胶带给她。
z 的家在隔壁城市,第二天起的很早,跟同事一起坐两三个小时的车去当地殡仪馆。
天气很好,面向太阳时,我突然想,阳光这么好,如果 z 还在就好了。
路上并不沉重。
似乎中国的文化里,死亡从整体上看都算不上沉重,传统的仪式似乎把死亡这种事情分解成每一天应该做什么,一步步消解了某种悲伤,达成对死亡直面而来时的缓冲。
六个年轻人去参加一个年轻人的葬礼。
大家都是第一次,到地方的时候,反复问门口保安一些礼节之类的问题,比如送花、钱要用什么包比较好之类。
保安笑着摆摆手,表示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多。
通向殡仪馆的路是个向上的陡坡,有些长,两边种满了银杏,正是风一吹就掉落一地金黄的时候。
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追悼会在晚上,我们到的时间是中午,只有 z 的父亲和姐姐在,姐姐的脸上还满是泪痕。
敬香的时候看着 z 的照片,那么年轻,永远年轻。
临走时,店长代表我们和因为工作没有来的同事说我们都很喜欢 z,她那么可爱,讨人喜欢......
瞬间又触动了姐姐,开始走到一边大哭起来。
从走进殡仪馆台阶开始压抑的情绪,都在那一瞬间释放,同事们也都哭了。
我只是想多看几眼 z 的样子。
离开殡仪馆的时候,大家不像来的时候聚在一起。
零零散散,拉着距离,各自埋头走着。
我落在最后面,看向旁边高处整齐的墓碑,z 大概以后就在这里。朋友和亲人会每年来看她。
同时也留存在更多与之相遇的人记忆之中,以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经历她年轻生命中所没能经历的事物和风景。
再次经过那片银杏树时,我捡起其中一片叶子,夹进笔记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