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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yanjiang 2015-11-16T10:21:29.000000Z 字数 8782 阅读 978

科学与进步

科学


我们在理论和实践两方面的体验始终有它的外在界限与内在限定;所以说,我们总是会重新回到出发点。——福柯

首先声明《科学史》不是讨论自然史的,因为科学不是自然的产物,它是人类社会的一个产物,所以必须先得有人,有了人的思想,才可能有一个关于科学史的研究。为什么会研究这样的一个话题,或者说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课程,我们计划讨论哪些内容呢?我先给大家读一段话,是从马克思·韦伯的一篇文章中摘出来的,题目叫做《以学术为业》,在这里他讨论了科学,当然他是用一种把科学和艺术进行对比的方式来讨论的,这可能并不是我们熟悉的方式。

韦伯是这么说的:

“科学和艺术实践之间注定存在着深刻的差异。科学工作要受进步过程的约束,而在艺术领域,这个意义上的进步是不存在的。来自某个时代的一件艺术品创立了一种新技法,或新的透视原则,因此从艺术的意义上就比对这些技法或原则一无所知的艺术品更伟大,这样的说法是不正确的。如果技法仅限于为材料和形式辩护,也就是说,即使不采用这样的技法,也能以达到艺术表现力的方式去选取和构思素材,那么这件艺术品丝毫也谈不上更伟大。真正“完美”的艺术品是绝对无法超越,也绝对不会过时的。个人或许会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评判其重要性,但任何人也不能说,一件从艺术角度看包含着真正“完美性”的艺术品,会因另一件同样“完美”的作品而“相形见绌”。另一方面,我们每一位科学家都知道,一个人所取得的成就,在10年、20年或50年内就会过时。这就是科学的命运,当然,也是科学工作的真正意义所在。这种情况在其他所有的文化领域一般都是如此,但科学服从并投身于这种意义,却有着独特的含义。每一次科学的“完成”都意味着新的问题,科学请求被人超越,请求相形见绌。”

讨论科学的话,我们熟悉的方式可能是数学的,里面会有很多公式和推导,或者是计算机式的,我们会编一些程序。把科学和艺术进行对比,去讨论科学,然后说科学是怎样一个事业,这本身并不是我们熟悉的方式。这和我们过于刻板的文理分科有关,但也和我们缺乏对科学的本质了解有关。一般而言,我们说科学有一个起源,并且她并不是诞生在中国。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应该立刻有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人会心里反对。许多人喜欢把科学描述成是一个超民族、超文明的一个概念,认为在任何文明中都可能孕育出科学。他们会认为讨论谁在谁的前面这类问题特别无聊。但一般而言,我们还是承认,科学是西方文明的一个产物,如果我们不是去看中国书、汉语的书,看英文或者德文、法文,那里面对科学的讨论的话,你会发现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点一点过来的,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

我们还发现最早的科学并不是一个可以单独拿出来讨论的东西,它跟西方文明的很多要素都有关,它是特定生活方式的产物。比如说,我完全可以通过一个艺术和科学类比的方式去讨论,这种讨论方式是自然而然的。另外,如果你去学习一个科学史的课程,特别是一个偏重于思想史的讨论的话,其实它有点象哲学。它可能会用艺术作为例子来进行讨论,这个是不奇怪的,因为就其诞生之初来说,所有这些东西都是在一个文明的母体之内孕育的,相互之间都是有关系的。

现在我们来看韦伯的这段话,他说“科学和艺术实践之间注定存在着深刻的差异。”这句话你立刻就能同意的。“科学工作要受进步过程的约束”,这个你也同意,为什么呢?因为你会发现你在学校里学的科学,它里面的内容,会特别地和时间有关。课本里会这么讲,麦克斯韦在一八几几年提出了光的电磁波理论,然后它在后面又会讲,在一九零几年爱因斯坦提出了光的粒子理论,解释了光电效应。这里,你会发现课本的叙述就是一个进步的图景,才过了几十年,从前是一个波动的图像,现在就变成了一个粒子的图像,而这两种图像是一点都不一样的。然后课本又会告诉我们,总是后边的那个要比前面的那个更对,它能解释前面解释不了的实验事实。在这个意义下,我们说,科学工作在进步,而且你会感慨,今天,每时每刻都有很多科学进步正在发生。比如说你去图书馆,你会发现,象《Nature》和《Science》这样的顶尖学术杂志,它们能一个礼拜印一本,其中任何一本,你其实一个礼拜都看不完的。假如你认为科学进步是一个值得追求的事情的话,这就是所谓科学进步。这在今天是特别明显的,科学每时每刻都在进步,在飞速的进步。

在今天人的眼里,不要说是一千年前的科学,就是几百年前的牛顿力学,都会显得有点粗陋,但是你不能说它错了,你总会有特别漂亮的说法,你说这个东西不能说错,它在它适用的那些例子、那些领域是对的。今天的科学则涵盖了牛顿力学,我们知道牛顿对在了哪里,我们的眼界比牛顿更宽。假如你现在带着你所有的知识回
到牛顿的时代,其实你比牛顿厉害多了,凡是牛顿能算的东西,你都会算,其次呢,你至少能写出几个公式,做出几个论证,肯定是牛顿不知道的。假如你回到几百年前,你就能取代牛顿的地位,比牛顿厉害多了。

进步就是科学的特征,而这个特征,你如果去跟艺术领域类比的话,你会发现这事儿在艺术领域内是没有的。比如说现在你会画画,会画挺不错的卡通人物。假如你回到几百年前,和米开朗基罗在一起,他会做雕塑,你会画卡通,你在今天不是个艺术家,在米开朗基罗时代,你肯定也不是。那么假如说你是现代最厉害的雕塑家,比如亨利·摩尔(Henry Moore,1898-1986),假设他回到几百年前,和米开朗基罗同时代,他们俩谁更强呢?你会倾向于说,还是米开朗基罗更强,而不会发生刚才的事情,刚才是说,我们在坐随便一人回到牛顿时代,你肯定能写出几个方程,甚至做几个实验,证明你是比牛顿强的。然后牛顿会的呢,你基本上都会。在科学的领域你会同意,生活在今天这个时代,就是比牛顿那时候要进步。但是你要讲艺术领域呢,是不存在进步概念的。今天的雕塑家回到米开朗基罗的时代还是会承认《大卫》是无法超越的,这是艺术的特点。换句话说,艺术这个领域,似乎是没有进步的。那我们又会想到什么呢,我们会想进步在今天是一个褒义词,有谁不希望生活在一个进步的时代呢?科学和艺术,在一个领域有明确的进步概念,而在另一个领域,几乎没有。但有谁不希望过一种进步式的生活呢?比如说在几百年前,我只能活六十来岁,已经特别高寿了,但今天的人轻松地能活到八十来岁,还活蹦乱跳的。

苏格拉底说:“未经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所谓反思就是对一些陈俗看法的怀疑和批评,我们并不是生活的奴隶。那么我到底应该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是进步式的呢,还是非进步式的呢?也许在思考之后你的结论并没有变,但是想过和没想过还是不一样的,如果想过,你对这个问题的理解会更深,你就能就你的态度向我们给出一些辩护和论证,而不再是纯私人的。在这里我们还会有一个疑问,什么疑问呢?就是如果你要思考这类问题的话,是作为一个古人想得清楚呢,还是作为一个今人想得更清楚?凭直觉你会说当然是今人。但是为什么呢?你也许会说,因为我们今天能够看到古代的那些说法,那些书籍,但是古人看不到今天的。特别重要的是呢,如果讲今天和古代的对比的话,最显著的一个特征,就是今天的科学是非常发达的。而古代呢,相比较今天而言,是非常不发达的,你会发现今天利用科学能做很多事情,这是一个进步的图像。你会同意,还是活在今天好,今天更有利于我反思,更有利于我想明白“人应该怎么过”这一苏格拉底命题。

有些人也许会给出完全相反的结论,而且他的理由跟刚才是一样的。为什么呢?因为科学是一个不断进步的领域,它处在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进步之中,迄今为止,也没有看到它有暂停下来的迹象,更不要说看到一个最终完成版本的科学了。今天我们能看到终极完备的知识吗?你觉得是看不到的,而且你会觉得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呢?有一个说法很有意思,是哈耶克在《自由宪章》中说的,原文是这样的:

“我们自然知识的增长,不断开拓着无知的新领域;而知识的增长使得我们创造的文明也日趋复杂,这也就为我们认知周围的世界设置了新的障碍。人类知道的愈多,人们掌握的知识在全部知识中所占的比例就愈小。文明程度愈高,个人对文明运作的认识程度便相应地愈低。正是人类知识中的这个部分会使个人对其中大部分知识一无所知的状况有所加重。”

简单说,就是“当我们去研究未知的领域的时候,如果你知道得越少,那么你的未知领域越小;如果你知道得越多呢,未知领域就越大”。今天的科学进展就是不断地知道新东西,你会发现每知道一些新东西就激发出更多的新问题。这个是科学的特征,而这个特征呢是非常了不起的特征,正是它给出了一个飞速进步的图像。

如果知道得少,未知的领域是哪呢?未知领域就是与已 知领域比邻的那些区域(左)。如果知道得多,未知领域是哪呢?也是与已知领域比邻的那些区域(右),但这次就会大得多。

作为人都是有困惑的,知道得越少,困惑越少,知道得越多,困惑反而越多。所以有些人会立刻给出一个截然相反的说法:要想清楚“人应该怎么活”这件事,其实在古代比今天更容易。为什么古代比今天更容易呢?因为他知道得少。而人类的知识呢是分非常多不同的领域的,就好象今天会说,艺术是一个领域,科学是一个领域,经济也是一个领域,还有什么呢?怎么养花种草也算一个领域吧,等等。在今天,几乎每一个领域都已经科学化了,几乎每一个领域都是在科学的方法下作一个分门别类的研究,而且是一个深入细致的研究。这将自然导致一种后果,比如说一个物理系的人,他是不敢对一个生命科学的话题发言的。比如现在我们来讨论“转基因食物是否能吃”这个话题。首先这当然有很多好处,比如说这么一转的话,产量提高了,口感好了,米饭蒸出来也更白了。但是有人会怀疑,这个转基因的食物会不会带着些不好的基因片断,因为某某未知机制,这个片段是有害的。所以我就担心,现在吃着是挺好的,长得挺高挺白的,可能我活到六七十岁、七八十岁时候,比如说就因为这个基因片段,我就脑残了。万一这样该怎么办呢?

就这类问题,你会发现,第一、每个人都关心;第二、既便你是一个成功的专业人士,比如你是一个成功的物理学家,从科学的角度,你在这个领域是没有发言权的。为什么没有发言权呢?因为这涉及非常专门的知识,哪怕你知道分子生物学的基本概念,哪怕你用物理学的方法,也在从事相关的研究。但只要你不是那个专门的领域,不是身临其境地在研究它,你在讨论这类话题的时候,你的底气就不足。为什么不足呢?因为有专门干那个的人,那人立刻就会说了,我们做了多少多少实验,这个具体的机制是什么什么样的,你以为是这样的,但其实呢它又负负得正了,等等。

现在知识的领域太多了,哪怕你是今天最聪明的人,在回答这类紧迫问题的时候,你都是无能为力的。为什么紧迫呢?假如不种天然的水稻小麦,改种转基因的,产量更高了,我们就可以用更少的地养活更多的人,多出来的地干嘛呢?我们可以拆迁、盖高楼什么的,促进经济发展。也就是说,今天你可以找出任何一个理由,发现这个转基因粮食是进步必须的。为什么必须呢?经济要发展,要养活更多的人,就要有更多的地,假如本来90%的地是种粮食的,现在我提出一任务,能不能30%的地种粮食就够了?多出来的地可以种一些经济作物,比如橡胶树之类的。这就必须得提高效率,怎么提高效率呢?这就得依靠科学,比如说转基因。假如真这么决策了,可能在十年、二十年或者几十年的概念下,我们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得吃这种米饭,或者说小一点就是全中国所有的人都得吃这种米饭,假如说它有什么问题的话,比如说到多少岁吃了几年就变脑残了,那到了2050年,全中国人就都脑残了,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图像啊。

这提示我们,所谓科学,所谓进步。你如果真的就是不经反思的使用,不经反思的相信科学总会给我们带来进步,并且你还认为这种进步式的生活总是值得欲求的,那就可能会带来极危险的后果。这听上去有点夸张,但我们会同意:随着科学的发展,技术的进步,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社会,假如你不引入一些其他机制的话,仅仅是依赖科学和技术,有可能会使整个社会的安全性和稳定性越来越低。比如说我们从前的人类社会,也就是耍耍刀啊枪的,最多也就是飞机大炮,你会发现,两个国家互相不喜欢,道理讲不通那就打仗,反正死多少多少人也就解决问题了。这种行为方式不足以使人类毁灭,更不足以对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或太阳系造成什么伤害。但是今天就不行了,今天我们有氢弹,一个可能就是几千万吨TNT当量,扔北京一颗,我们每人都能分到好几吨。科学家很容易就估计出来了,假如真来这么一次的话,那至少地球的环境将彻底被破坏(核冬天)。所以你会发现,如果你还是按照原来人类行为方式去行事的话,两个国家相互一不喜欢,是吧,我骂你一句,你骂我一句,然后说:行,你不尊重我,开战!那地球就没了,双方都完蛋了。然后周围还有很多国家,也陪着都完蛋了,人类全死光了,这是有可能的。

这就是说:随着科学的发展,技术的进步,你要是没有其他机制,其他知识,人类就危险了。是哪些机制,哪些知识呢?它们至少跟原子物理学、跟相对论没有直接关系。这些机制和知识如果不相应地有所调整,有所发展的话,那么人类社会的风险其实是更高的,那你说这种状况是叫进步呢还是叫不进步呢?这个时候你会发现进步或者不进步这个事呢,已经不足以来描述我们当前的状况了。你要是较真你可以说是进步,为什么呢?因为以前怎么折腾人类都不会毁灭,现在稍微一折腾人类就毁灭了,在这个意义下,人类是进步了。但是这种进步观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就是说你以人类能操纵多少TNT当量的能量作为一个进步与否的标志的话,你用这个东西来跟大家讲道理。讲:我们应不应该果断地回击敌人?我们应不应该先发制敌?他还没打我呢,我抢先把所有的核武器都扔过去。你会发现,说人类能操纵多少多少TNT当量的这个进步观,对解决国家间仇恨这类问题,是没用的,或者说甚至有反面的作用。

今天知识的领域太多了,生物学、物理学等都是一个个专门的领域。当我们去考察一些对人类最重要的问题、或者说对你我最重要的问题的时候,你将会发现,我们特别难以获得一个整体性的思维,我们特别难于打开思路,不知道应该怎样做。这个时候呢,你把你的知识撇掉一些,回到古人的世界,反而可能是有帮助的。我不说这是唯一的方式,但是,你会发现古人在处理类似问题的时候,将会比我们得心应手,因为那时候知识少,科学还没开始发展,所以一个人活到,比如说30多岁,是有可能掌握那个时代所有知识的。也就是说在科学没有分门别类、特别细化之前,当你生活到30几岁的时候,只要你足够聪明足够勤奋,你将有可能掌握那个时代所有的知识,这将是一个彻底全面的知识。这在两千多年前是可能的,在今天是压根不可能的,在两千多年前有很多人曾经做到过这点,或者说在两千多年前几乎每个自由有闲暇的人其实都做到了这点。比如说孔子就做到了,他会射箭,会驾车,还会写字等等。在古代西方当然有更多的例子,比如说亚里士多德就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不光他一个,他那个时代几乎每个哲学家都是这样,柏拉图难道不是吗?柏拉图也是的。那么,为什么德谟克利特不是呢?他也是的。随便一个哲学家,你会发现他们都是的。甚至我们讲,在雅典城中,一个最普通的公民,就知识的全面性而言,可能跟亚里士多德有差距,但那个差距可能没这么严重。尤其跟我们今天的人相比,他的知识还是够全面的。我们今天的不行啊,我们都开汽车,然后问你,内燃机的原理是什么,你不知道。我们都用电脑,问你半导体物理学是什么,你又不知道。所以就知识的全面性而言古今是完全不同的。汤因比把这种现象归因于知识生产的工业化体制,它具有劳动分工的形式。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生动地描写了这种自然科学为基础的知识生产的大扩张。

“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时常在一位自然科学名教授家里逗留。他有一间布满书架的书房。我记得,我每去一次那间书房,架上的书都有所更换。我头一次进那个房间时,众多书架上排着的是一般文学作品和科学著作,以及房间主人所专长的某个科学分支学科的一般书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书架被接二连三地被一些专业期刊所无情侵占。这些期刊篇幅不大,装订简单,每一本充斥的是出自不同作者之手的众多专论。按字面意思,这些刊物都算不上书籍,因为它们没有统一的内容,论文和论文之间除了同那门科学学科的某些问题存在些许关联之外,说不上有什么联系。就这样,书架上的书籍日渐减少,期刊却逐日增多。我后来是在阁楼上又看到了那些书的。雪莱的《诗集》和《物种起源》一道被抛到了那里,堆在做工粗糙的架子上,同盛着菌种的玻璃瓶并排而立。我每次去都发现,那个书房较之先前越来越不雅观,越来越不适于使用了。”

在这个意义下,我们会说,也许,小一点,是个思路,把知识砍掉一些,是个思路;这也是我们对科学的一种态度和观点,是我们对所谓进步与否的一个态度和观念。这个观念,你会觉得跟你直觉想到的那个是不大一样的,一件事你琢磨琢磨,你发现琢磨到反方向去了,而这个还是有道理的。当然我还是要强调这不是唯一的方法,但是,这应当是一个能成立的方法,因为这样的缘由,我们才需要去研究思想史,因为这样的一个缘由,我们才需要去研究科学史。我现在是把科学史当作思想史的一个特别的门类,或者说,科学史是以科学发展为线索去谈论思想史的一个视角。因为这个理由,历史学的研究,思想史的研究,它的价值就凸现出来了,否则的话,你会认为世界都进步到今天了,我有什么必要去关心孔子说过什么呢?他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就说了那么几句话,然后我们说,那个时代还是落后的,是奴隶制的,孔子的话对我们一点用也没有,这样讲的话,那就真的是不需要看了。

但是你如果认同刚才我所讲的,你会发现,研究思想史是特别重要的,它将会给我们带来一些线索,这个线索对于我们解决今天的问题特别有帮助。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会发现,人类有史以来,或只要是人,别说是猫啊狗啊的,只要是人你会发现有一些所谓最重要的问题,大家其实是一样的。比如说,当我吃一顿饱饭之后的那种感觉,那种爽的感觉,肯定对于人来说是特别重要的。那你说是古代吃个烤肉,还是今天去麦当劳、肯德基吃个快餐,这种享受和感觉不能说是完全一样,但是我们说,有很多相同的成分。我们还可以举出很多例子,比如每个人都要结婚生孩子,在这两件事上,几千年前跟今天可能差不多,它需要的是什么呢?需要的是两性间相互吸引和愉悦的感觉,这种感觉其实是不会随着时代的进步有多少变化的。那你认为这些东西是不是作为人最重要的呢?确实挺重要的。作为一个人,这个远比你懂得相对论是什么,懂得计算机的工作原理重要。

那我们需要什么呢?懂得吃饱了饭就能活,这个太重要了,每一代人都是如此。另外,懂得人是需要家庭的,需要结婚的,要生孩子。然后,我们是需要有一种爱的,这个需求也是几千年前到现在都不变的,你认不认为这些是最重要的呢?仔细想一想的话,确实科学,或者知识已经发展到非常琐碎,非常细致的地步。但是如果要讲人最关心的东西,可能也就那么几样。当然还有一个就是人在快死的时候的那种感觉,也是很重要的。人小的时候还不大想这个,但假设告诉你,说2013年(当时是2013年)有颗小行星会撞地球,然后一撞我们大家就全完蛋了,这意味着马上我们就面临死亡了,那时,作为一个人的脑子,假使你没发疯,你会想什么?就这种感情,几千年前和今天你说有区别吗?不能说因为你今天会了量子力学、相对论,知道了基因,知道了变异,知道了转基因,你在面对死亡问题的时候就会有什么本质的差异?应该是没有的。另外,你是否认为这些问题是作为人最重要的问题呢?

在这个意义下你会发现,今人不知道的东西很多,古人其实不知道的东西挺少的,另外还有些聪明人几乎把所有能掌握的都掌握了。再有,古代我们关心的核心问题、核心价值和我们现代关心的核心问题、核心价值,只要我们还是人,其实是一样的。除非没人了,全变成机械人,比如说象科幻小说里描写的,现在我们都变成什么机器猫、机器狗了,那时候人性就彻底变掉了。那时候也许会不一样,但只要是现在这种状况,只要大家是人,古今核心关心的东西其实是一样的,甚至我们可以说是精确的一样,就刚才我们讲的那些东西。比如我们需要爱、需要结婚、需要生孩子、需要有家庭,当然可以有不同的家庭形式,可能有一夫一妻的,还有一夫多妻的,还有一妻多夫的等等。但是,我们最终需要的那几样东西,如果我们自己问自己的话,可能是完全一样的。

这提示我们,研究科学史或者说研究思想史,对我们今天解决人类最重要的问题,是特别有帮助的。今天,随着科学的发展,技术的进步,大家面对着各种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贫富差距、环境保护、种族仇恨等。打个比方,地球就象是个冒着烟的爆竹,你要是不想办法面对,这个爆竹可能随时都会“爆炸”。卡尔·萨根在《Cosmos》中说:

“假如人类能继续生存下去,那么有两点理由会使我们的时代为人永志:在这技术蓬勃发展的危险时刻,我们设法避免了自我毁灭;在我们这个时代,星际航行开始了。”

卡尔·萨根仍然把人类未来的希望放到科学技术上,因为“在我们这个时代,星际航行开始了”,但人类若想拥有未来,首先就要避免自我毁灭,而正是科学和技术的飞速进步使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拥有了自我毁灭的能力。今天,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们必须向后看,我们必须反思。

我们说了好多人需要反思的理由,但有些人可能会不同意,觉得个人改变不了那么多,对个人而言,最好也是最自然的选择是少想点,得过且过,什么思考啊,努力啊都是没用的。更进一步他们会说人根本就不可能获得和实践有关的知识,因此反思也是多余的,这是拒绝反思的一种生活态度。但人是有思想的,人毫无疑问具有思想的能力,假设我们相信思想可以对个人和群体的行为有一个决定性的影响,相信这一点,自然就会使人过一种反思式的生活。如果你认识到这点的话,你将会认为思考这类问题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就是最重要的,思考它们将厘清我们生活中各种需求的关系,明白哪些是目的,哪些是手段,进而明了我们生活的意义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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