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gmon
2016-09-09T16:34:30.000000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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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
“这么胖,少吃糖......来,多吃点这个,补充碳水化合物。”
“妈,糖就是碳水化合物。”
“胡说什么,赶紧吃饭!”
我不记得这种对话在我和母亲之间进行了多少次,我只知道她始终都不相信我。其实不怪她,我只能诅咒取名字的人(得此名的原因是糖类分子式都符合这个形式),碳和水组成的东西,怎么想都很清淡,哪会把人吃胖呢?
类似“碳水化合物”这种以前只有学术界才会使用的名词,如今已经飞进寻常百姓家,电视里外国人吃饭前是一成不变的“感谢主赐予我食物”,我们从几十年前沉默的开场,变成了每天丰富多彩的“吃X,含Y,效果Z”。
过去,学习科学是个苦差事,人们上十几年学,才算具备基本的自然常识,让人们头疼不已的大学数理化知识,大多是17世纪甚至更早的时候就被探索出来的老黄历。如今,人们没事的时候打开微信朋友圈看一会儿,就已经走在了科学的最前端;一个对医学,生理学,化学毫无概念的人,上几天安利的培训课,就敢在医生面前说“你不懂”。
过去,具有神奇疗效的药物是只有在武侠片或神话故事里才出现的东西。如今,小县城的胡同养生会馆兜售的,用电饭锅改装的凳子都包治百病,随便哪个产品的功效都完爆历届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几十条街。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遍地医学专家的时代,这是个全民讨论引力波的时代。
人人都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情怀,我也不能免俗。但理性告诉我,在大环境中独善其身是很难的,我自己肯定在很多方面会犯上述的各种错误。人们是如何在不停的学习中变得越来越无知,在不倦的思考中变得越来越愚蠢,我没能力给出完美的答案。恰逢《自然辩证法》课程,虽然我的愚钝让我无法透彻理解其中大部分内容,但本文意图以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和观察,理论联系实际,来找出日常生活中,在科学的名义下的一些思维陷阱,用于不时警醒自己。
篇幅有限,只讨论部分内容。
“逻辑思维是在感性认识的基础上,运用概念、判断、推理等形式对客观世界的间接的、概括的反映过程,是科学思维的一种最普遍、最基本的类型。”——讲义
我是一个计算机软件从业者,以及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在职硕士研究生。我工作的环境基于很多最尖端的科技成果,不过工作内容本身,却和科学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这项工作中,逻辑推理的成分所占的比例是外行人想象不到的多,其严格程度也远远超出了日常思维的习惯。所以我就从这个话题开始。
“一旦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外,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柯南道尔《皮肤变白的军人》
侦探小说是男孩们从小的心头好,我也不例外。但这句被福尔摩斯迷们称道的,用来概括“基本演绎法”的句子,却给我的童年带来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让我以剧烈的方式,理解到很多时候,“排除所有其他不可能”这件事,经常被误用成“排除已经想到的可能性”。
很多年前的一个冬日的夜晚,年幼的我独自在家,看着卧室窗台上一个火箭模型的烟花。火箭主体是塑料的,作为一个烟花,它制作的过于精致。我一方面在期待着点燃引线后,这个火箭轰然升空的壮观景象,一方面又不舍这精致的模型,它完全够格作为我的常规玩具。我也考虑了等模型掉在地上再捡回来这种两全其美的方式,但那样模型可能会烧坏,或者被其他孩子捡走。最终我放弃了它刹那的绚烂,选择了让它长久平淡的与我相伴。
在我小心翼翼的将取出的黑火药顺着马桶冲走后,我发现火箭的头部附近,还有个结成硬块的白色物体。花了不少时间以后,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小堆白色的粉末。
灵长类动物好奇的天性让我没有立刻把这堆白色粉末也顺着马桶冲走,而是把火箭放到一旁,开始思考,这是什么。
我脑海中闪过若干可能性并一一排除,最重要的,我推理出,这不是火药。我见过的火药都是黑色的,就算有白色的,那么这个火箭里其他的火药应该也是白色的。可我怎么知道我的推理是不是正确的呢?
“经验之所以能够成为理论的试金石,其真实原因不在于经验能够证实理论,而在于经验能够证伪理论。”——讲义
我无法看出这堆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但我可以证伪“它是火药”这个命题,如果它们不可燃烧,我的推理就是正确的。
我按奈不住满足于自己推理天赋的兴奋中,同时并没有忽略安全问题,我把白色粉末分出一小撮,距离全部其他白色粉末不到10厘米的地方,点燃了一根火柴,慢慢的凑了过去。
理论上爆炸应该分为2次,但我并没有观测到,那一瞬间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有好多的烟,之后闻到焦味(只是眉毛头发被烧焦了),然后才意识到手很痛。我抬头看到镜子里的我,头发前面都变成黄色,并冒着烟,很是滑稽,以至于把我自己逗笑了。
这堆白色粉末应该是炸药,目的应该是火箭升到最高的时候华丽的爆炸。
我的无知让我暂时失去了一边的眉毛,并顶着一个不完整的发型度过了一个春节。
当然,大部分人不会像当时的我一样,无知到不知道炸药的存在,但这种“我已经掌握了全部的可能性”的心理陷阱,应该都是每个人都会触碰到的。
我想,如果人们每次推理错误都会被炸一下,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有很多的名侦探。
排除其他所有可能性,首先要掌握所有可能性的集合,而这个前提,对现实中几乎所有课题来说,都很难达成。
同样,假设一个理论体系,它完善到遇到任何一个现象,你都可以根据这个体系中的理论,直接肯定或否定它的真实性。这样的理论体系我们现在有吗?如果现在没有,那将来可能会有吗?
“科学概念的科学性和生命力就在于,它能随着实践和认识的发展而不断发展、深化、修正甚至更新。”——讲义
上面提到的那种“绝对完善的理论体系”,在我们身边有很多人经常使用,并叫它——科学。当然,我并不认为当前的科学体系能达成这个功能,但现实中确实太多的人,是这么使用它的。
F是我小时候唯一的朋友(以及我婚礼上的伴郎),他出身的环境比我优越,父母都是文科出身的知识分子。这样一个文艺的家庭,全员却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F的父亲世代书香,但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将来学习理工科,在当时有限的物质条件,以及自己有限的自然知识的限制下,仍然时不时的带领F和哥哥弄些科学小实验,以激发孩子们对科学的热情。而当时的我也经常会跟着凑热闹。
在我和F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关于拔火罐这件事,我与他们父子三人产生了分歧。
“荒唐可笑!人们认为是风吹进了身体,所以造个真空把风抽出来?你相信是这样吗?”
我摇头。
“那你还相信拔火罐有效果?”
“这两件事没关系......就是,原因搞错了,不代表结果一定是错的。”
他们并没有接受我的说法,但多年的亲身经历让我知道拔火罐确实对某些症状有明显的疗效。我在嘲笑声中忿忿的回家了。
第二天我准备了很多论据打算继续跟他们三人理论,但当我再次见到他们时,他们已经接受了我的说法,至少作为一种可能性。并用一个成语形容这种现象——歪打正着。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他们一样,会在我离开以后还思考或者讨论了我说的话,会试图接受自己原本不赞同的东西。但无论如何,把现有的结论和认知当作金科玉律,把不符合的事物全盘否定,就等于认为目前的科学体系已经探索到了这世界的全部真相,也就等同于说,我们已经掌握了真理。
对于打假斗士方舟子,据说揭穿了很多骗子。就我所知道的被他打假的那些事情,我心里也都并不相信。但方舟子打假的方式只不过是毫无成本的“这不科学,所以一定是假的”。即便这种做法短期内有一定的正面作用,但如果大家接受了这种“科学的方式”,长此以往,科学与百年前“跟圣经不一样所以是错的”的教义,有多大的分别呢?
科学本身也是不断在修正甚至否定之前的结论的过程中发展的,而把当今的科学结论当作真理来直接衡量事物的真伪,就太荒谬了。可是,包括我自己在内,太多的人会犯这个错误了。
我曾听人说过,即便在没有宗教信仰土壤的地方,人们也会为自己找到宗教信仰的替代品。我不知道这句话有多大的代表性,但从在这里提到的现象看,科学被很多人拿来当作这种替代品了。
相比坚信灵魂不存在的人,这世界是否更需要那些努力着试图设计出一种可以证明灵魂是否存在的科学实验的人呢?
不知为何,对很多人来说,好像面对一件事情,必须立刻站队,要么信,要么就不信,即便是针对自己没有根据去判断的问题也是这样。这种二元论的对待事物的方法,究竟如何产生并流行开来,我并没有能力去分析。
我想无论对任何人来说,对于你所面临的,需要判断的问题,能立刻就有足够根据得出结论的,应该是所有问题中极少的一部分。对于大部分问题,都是暂时无法确切结论的,那么此时是否应该先抱有一个怀疑的态度,别先急着下结论呢?
我也经常遇到,有些人在看自己喜欢的一本书的时候,会全盘接受里面所有的内容,完全不去怀疑。这种情况尤其多发在喜欢看成功学和名人传记的读者群体中。
和同事Y谈到法律精神的问题,他嗤笑法律条文的不完善,司法过程的不公等问题,用以否定法律精神。我告诉他:法律精神不是具象的概念,它既不是具体某个宪法,具体的条文,更加不是某个司法体系。
另一次,同样是和Y,谈到宗教信仰的问题,我提出了天主教廷曾经对科学家的迫害,圣经里的矛盾等问题。他告诉我:圣经不代表一个宗教信仰,更别提某个教会,某些人。
同样的道理,用在两个不同的话题上,一次是我告诉他,一次是他告诉我。
这件事让我明白,有时候,一个人对待某件事的偏颇甚至愚蠢,大多不是因为不明白道理,而是并没有客观的对待每一个问题。
确认偏见这个概念,大概是形容人们这样一种普遍特点:主动收集对自己论点有利的证据,而忽略相反的证据。这也可以换个说法,人倾向于相信自己的愿望,并会忽略对此不利的证据。
对于思维陷阱这个庞大的话题,内容大到需要很多本书的篇幅去讨论,这篇字数远超2500了,所以,就写到这了。
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