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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enyvonne 2018-08-26T01:18:36.000000Z 字数 13985 阅读 1664

最冷一天

行止手记


我们在地铁上告别。我对着她的背影说“下次再见”。

我和C是初中同学、室友。那时候我们就互相嫉妒又互相喜爱。她和我当时喜欢着的男生交从过密,在我快要发疯的嫉妒中说她觉得我和他最配。我们用同一个笔记本接龙写故事,争执谁的人物才是女主角。有时我们在同一张床上玩游戏与聊天,有时我在另一张床上听她与另外的室友睡在同一张床。我们不声不响地冷战,和好;我时常觉得我爱她多于她爱我,因为她的身边总是不乏可以促膝长谈的密友,或男或女,或此或彼,天南海北,妙语连珠。她矮小,圆胖,有一种缺乏威胁感的可爱,在她身边使我放心,又使我自惭神秽。自惭神秽。
这一天上午她忽然联系我,说她到了上海,我有没有空出来玩。
这时我们已经又有接近八个月没有任何联系,一年多没有见过面。自从升上不同的高中后,她读文我读理之后,我们的见面频率、聊天频率从未大于一年两次的初中寝室聚会。那种时候我也不曾得到太多与她单独长谈的机会。对我来说,一年多前的那次聚会也是不欢而散。我一回家就抱着头蹲到墙边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去参加这个无聊的耗费时间的回忆游戏了。我蹲了一会儿就哭出来,向妈妈诉说自我感觉与她们的渐行渐远。我讨厌多对多的聚会,在那种场合我总是边缘而隐形的。我想了想,补充说,在这个场合,除了C和她所选中的这一次的交谈对象,也许其他人都这么觉得。妈妈说我不应该这样。她说我本该调低自己对普通朋友的期待。
但我仍然拥有一个只有被注视时才能存在的热烈人格。我将自己所知道的最近上海的展览、演出等信息发给她,让她选一下,今天晚上就可以出来约饭。她的文字回复喜形于色。一整个中午和下午却都没有再回复我。晚上我吃过晚饭后她来消息说,下午睡午觉玩手机就过去了,她觉得看什么都挺好的。
于是我帮我们选好了第二天要看的展览,“田中达也的微型脑洞”,以及决定晚上去看舞剧灰姑娘。马修伯恩的。我这样给她说。她并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天鹅湖一般的期待。我睡过去,想起高中有一年我去她家住了两天玩,我穿着睡衣,仰望她的书柜。

我们十点见面。见面后我首先拥抱了她。她穿一条黄裙,金项链,高跟鞋。明亮可爱,并非一般意义上清瘦白净的美人,而是二十出头的丰润和谐。我抱住她比抱自己那小狐狸的抱枕更温暖。一直以来,我减肥,想要减肥,减肥获得了小小成功,但我又始终欣赏着这种自信飞扬的诚实。我在mybodygallery上欣赏各种体态的女性秀出她们的身高体重与照片,而非在减肥app上看那些只有身材完美了的人才会post的完美照片。我真心实意地赞美她,你还是一样可爱。她看了我一会儿,说道她出发前给她暂时借住的那位朋友说,“我要去见一个很漂亮的妹子”。
“虽然我的审美一直不怎么主流,我不喜欢那种很瘦的流水线大眼长腿。”她说,“而且我觉得,二十几岁的妹子,只要收拾干净了,长得顺眼一点,就哪里会有不可爱的呢?”
“还有你越长越像你妈妈了。很漂亮。”她补充说。
“你前后的话语毫无诚意,行吧商业互吹,你也很可爱。“我再次抱了抱她,“我同意,二十几岁的妹子,就没有不可爱的。哪像男的。”
田中达也的微型脑洞情报展。一个收费的商业展,主要关乎田中达也miniature-calendar上的各种装置与照片,微型人偶在微缩世界上的故事。人们在西兰花树上乘凉,摘下樱花一般的油炸鸡块,在紧密排列的薯片里挖矿,踩着西瓜籽做的冲浪板在红色瓜瓤上冲浪。培根、鸡蛋、洋葱的切面组成一个小小宇航员眼中的太阳系,盐粒洒落如群星。黄黄红红纽扣像玫瑰一样铺在正在求婚的小人身边(我非常喜欢这个“纽扣”与“婚姻”的隐喻)。一束长发铺成了一条河,拱形木梳插在上面就是一座古朴的桥。扑克牌上的梅花图案变成了可以收获的葡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大开脑洞的程度令人击掌叫绝,当然,根本原因是,我自己离这种妙趣横生的生活实在是太远了。我得说我非常喜爱这个展览,并且希望朋友们要么有空去看看,要么至少在田中达也的网站上欣赏一番,关于转换视角与立场后看待这个世界的可能性。
C已经决定考研日语系,看得比我更慢一点。她一边看一边研读田中达也的配文,许多我不了解的日语里的谐音梗,和拍摄相得益彰。在观展时我们都很沉默,不怎么拍照也不怎么交谈,我们逛完了两层楼,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她忽然地说,我很喜欢这个展览。我点头。我认为那种有所收获的满足不需要再付之言语。
在这段共同度过的二十四小时里我们打了两次快车。第一次是我们吃完午饭去KTV,我们两人都坐上后排,接着说吃饭时的话题,关于喜欢的原耽口味,得出共同的结论这几年的原耽不行,大部分榜单都只配一句时无英雄,各种各样的形式大于内容。我们一起赞美人类混乱微妙的情感,怀念早些年的作者在狗血虐恋上的妙笔生花,讨论移情别恋、渣贱、虐身、NP、乱伦、轮奸、NTR、囚禁、调教、双性生子等情节,是如何化不可能为可能,引一丝而动全身地引发情感上的共鸣。”看完一本小说后,谁还会记得情节和人设标签呢?“我们说,”我们只会记得阅读中的情感体验。“
“所以我最近一直在看老文。“她说,“来来来我给你看一下我的文包。”
“这个我看过,这个我也看过,喜欢。这篇是这两年不错的了……等等这个我没看过你等会发我一下……”我靠在她身边指指点点。
“两个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在看盗文。”她一边发给我txt一边说。
我刚吃完饭就看完了她推的公子恒的绿洲,于是先评价了文再回复她的话:“这篇好棒,就是那种典型的极致迸发的阅读体验。这种文我还是很愿意付费体验的。作者有出实体书吗?……其实我在游戏上挺舍得花钱,steam上有的都是弄正版,嫌贵了的就加入心愿单推迟享受。但是,看文的话……”
我沉默一会儿,仍然在她面前坦诚:“我的确是看不上某些网文,然后不愿意花钱,毕竟打发时间的东西,看完就忘了,不过就是有时候警醒我自己,我花出去的时间可能更值钱一点。这几年新的网文我越看越少,是不想看盗版——虽然还是会看——也不想花钱,于是只付费给自己觉得值得的。”
这是我心头的一个症结。我曾经和另外一个朋友S就游戏正版与盗版的问题讨论过。他买了NS,但他的室友们都在PC端玩的盗版塞尔达。他问我要不要盗版塞尔达(之前他提出可以把NS借我玩,但我不想和他深入发展关系所以拒绝了)。我说我觉得那他的室友就不是塞尔达的正版受众,没什么其他大不了的,即使这样,我自己不会去玩这个PC端,而那主要是因为我对“我负担不起的东西”并没有过分的艳羡,我有很多可以带来愉快体验的替代品。
我既有玩正版的微妙自豪,又不愿意将它扩大化。我嫌恶我从中流露出来的犬儒与摇摆,我不自觉同情自己与他人的盗版体验。她笑了笑,没接话。
在她刚说到“听说某个作者为了写那篇文看了一百多个GV,欧美的”,而我回复“为什么要看欧美的这么想不开会萎的吧……”的时候,车到了目的地。我一下车就扯着她笑,“司机全程默默开车一言不发”,她在支付宝上付款,说“希望他不要给个顾客评价是‘在后排讨论黄’”。
“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讨论的。”我还拉着她的手说。
“对啊。”她点头。
我们在KTV包间里坐下,蜷腿靠上沙发。KTV里的歌不多,或者说,我们想听的歌总是不多。她抱怨性质地说又找不到几首宇多田光,野田洋次郎和椎名林檎。我说算了吧你点了也不会唱KTV为什么要有这些歌,我们直接用网易云放歌听吧。她恍然大悟,直接关了唱歌设备,我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听她的手机小小振动。“上一次你也在安利这几个。”我说,“是真爱啊。”
她把This is love的歌词递到我面前,“期待被意料之外的爱情夺走自由”。然后是blue,“泪水完全流不出来,我只是想变成蓝色看看“。然后是 オーダーメイド,“我不需要右边的心脏。因为我想跟爱的人在拥抱的时候,感觉到左右两边的心跳”。
“我能拥有美少女的膝枕吗?”我问。她白我一眼嘲笑了一声,然后把包间沙发上写着“免费按摩”的靠垫拿过来。我躺上那个靠垫,说,“我觉得我是不是……一种被称作耳痴还是什么的存在?我对音乐真的不怎么敏感,很难记住什么旋律。但是,这几首的确很有你所说的’现代性‘。”
从头到尾她没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歌,我也懒得说。我看完歌词了还躺在原处,一边听歌,一边看她推的一篇NTR嫂子的全职同人,验证着我们之间的另一个共识,“全职同人是真的宝藏”。
(“比起原耽,我觉得现在同人里的宝藏还多一点。全职同人是真的宝藏,基数大就是好。”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说,“但我还是得说,我第一次看完全职原文的时候,满脑子只想吃陶叶。”
她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和我一个高中同学说的一模一样。”

看完之后,我拍案叫绝,翻身爬起来,“我们来大声朗诵黄文吧。”
“你快念!我给你录音。”她把KTV话筒递过来。
“……真的要带话筒吗!”这里隔音效果不错,但我们还是能听见隔壁传来的“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的背景音,“这种事情要干不能我一个人干。你一句我一句。”
“念就念。”
于是,我对着话筒念出了开场白,“叶秋选了背后位。”
我刚念到背后位就笑场。她翻白眼:”不能笑,笑了就没意思了,尊重,尊重!”
我咳了咳,重新念了一遍。
“一是怕看久了被认出来。”她接道。
“二是他一向喜欢在这时候叼人后颈。”我接道。
低低的女声,小心压抑着话筒的扩音效果。隔壁还在唱“我是你千百年前爱过的白狐”。
我们两个真实演绎了什么叫面无表情的棒读。终于念完第一段后我立刻笑到靠上她肩头,“毫无感情,”她批评道,“能不能声情并茂一点啊。”
“我觉得是这篇文不够黄。你看它甚至能在Lofter贴出全文。”我说,“我觉得我该去朗诵绿洲那个神番外。”
我把绿洲翻出来又品了品。她把头靠到我肩膀上,“其实我不大敢重看绿洲,太虐了。看一次就够惊心动魄。”
“多难得的阅读体验啊。”我看着看着就泄了气,“……但我觉得我的耻度还不能突破到念这个。”
沉默。我偏过头看她,她在聊微信,然后是聊QQ。我打开手机开始看她推的另一篇傻白甜。“这篇是一夜情带球跑。关键词很刺激,但是很傻白甜,有点小白。”她推文的时候这样说,“不过我实在很喜欢这里面攻受的性格。”
“小白文使人快乐。”我说,“能写好小白文的都是天使。”
看到某个地方我停了下来,“这篇傻白甜真的好有谈恋爱的感觉哦。是不是15年的文?”
“差不多吧。”她看着手机,用轻快的富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
“而且背景是上海啊。它提到了去看伊丽莎白。”我说,“这句,它还引用了,‘最后的舞蹈只属于我,你生就与我共舞的命运’。我很喜欢这个音乐剧这首歌,真是想和你一起看啊。”
“你不回学校了吗?”
“看完灰姑娘都要十点多了,回学校太晚了。不过,我没带电脑出来,不是很方便看。”
“我们去网吧开房看吧。”她忽然地灵光一现,“我还能去打打狒狒14。”
“那我也就去搓两把炉石。”

灰姑娘谢场,我和她还趴在三楼一排的栏杆上,我说,“我们今晚上不看伊丽莎白了,我们先看男版天鹅湖吧。也是马修伯恩的。我觉得灰姑娘这魔改得不行。”
“女主角跳舞真的很好看很有表现力,但男主角毫无存在感还不如仙女教父。而且我想不通它把剧情改到二战有什么意义,好多地方看不懂。为什么不让女主角和仙女教父在一起?”她说,“中间有一部分倒是让我想到敦刻尔克,不是诺兰,是赎罪那个。”
“嗯,Cecilia。”我点头。Cecilia是她被称呼为C的来源。
“不过,居然有基佬副CP我也是惊了。”
“其实看下来我最激动得地方都还不是副CP,还是开场女主角和她父亲的互动。”我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超有乱伦感的。还以为会搞出什么乱伦的大事……”
“对对对。”她点头,“仙女教父和女主角也特别有乱伦感。”
“还有前面的部分,足癖都要溢出来了。”我接着说,“他另外一部舞剧,睡美人,女主角也是全程裸足福利。裸足的小美人穿着白色裙子跳舞。”
“我特别喜欢这种打扮。“她的声音激动得都飘了起来,”乃木坂有个PV也是这个装束。”
她打开手机翻出一个乃木坂46的视频。我凑过去,看见许多白色裙子的美少女赤足踩在地板上。我伸手捂住心口:“我被直男杀了。”
离开文化广场走去网吧的路上我们看见并谈论起了酒吧。“我们可以去酒吧坐坐。如果在重庆,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北城天街?”她说。
“北城天街啊。”我看着灯光闪亮的夜上海,“北城天街就是,因为有这一本,非天夜翔我怎么也黑不下手,白月光高高照。”
“其实非天其他的文我都没感觉。”她说,“除了那本,那本鹰奴。”
“我不吃非天那款的攻但鹰奴我也是唯二喜欢了!”
“我还是最喜欢北城天街。”我们路过一家星巴克,她接着说,“我很喜欢司徒。但是,那个结局,就有一种无常感。觉得哪怕不是司徒,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的感觉。……就是那种感觉,你懂吗?不是什么命中注定,就是随便谁都可以了,就只是一个结局而已。我超讨厌现在原耽里那种一眼认定的感觉,攻受第一眼就要确立关系什么的。我喜欢那种……特别的无常感。”
“……是的,那是一种,如果有人得到了幸福,那就一定有人没有得到的感觉。”
“我觉得非天这辈子有这一篇文就够了。我们哪次在重庆约北城天街吧。”她说,一种无常感把她前后的话语联系了起来,“对了,我前阵子在重看金枝欲孽,里面有个情节你记得吗,就是孔武最开始是因为一张帕子入宫的。他以为那个帕子是安茜的。但其实剧里有个镜头,如妃有一张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帕子,上面绣的是卜算子。剧拍的很隐晦,没有明说。后来我在飞魔幻——你还记得初中的飞魔幻吧?——上看过一篇文,完完全全就是这个认错人的梗。我好喜欢这个梗。”
“欸那个帕子是如妃的吗?……那可真是。认错人的梗也特别戳我。”
“那要去酒吧吗?”我在一个酒吧前停了下来。
“不去了。我想打狒狒。”她说,“我要给你看我的拉拉肥。”

网吧环境不错,前台态度也很好,她说十二点以后包间半价,也有沙发可以休息。另一位前台把我们带到一个四人包间。“这里安静,也不开灯,方便休息。”他笑着说,“而且这里有台电脑屏幕坏了,你们两个在这里,也没其他人会进来。”
“为什么这个电脑是曲面屏?”工作人员走后她随口问。
“依稀记得好像是说平面屏人的视角两边会有盲区,曲面屏就能改善这个情况,就能让左右边缘的东西看上去更真实,一般就游戏或电影好用。”我随口答道,“好像是,我瞎说的,你可以查查。“
网吧电脑的耳机是固定的,我半天都没找到如何外放,于是祭出土方法,两个人都戴上耳机,在各自的屏幕上打开B站上的1996版男版天鹅湖,把进度条调节一致。差不多每年我都会重温一次男版天鹅湖,我对每个场景每个细节都烂熟于心,闭上眼睛都是Adam Cooper的天人之姿。以前我都一个人看,也不会将心中的评价说出来或记录下来,但一旦我愿意开口,我发现无数的感想早已积郁在心,忽然地喷薄而出。开头女王和王子参加剪彩仪式,两次,一次是女王的画像,一次是裸男雕像,你看到王子那个在摄像机下惊恐的表情了吗?那是一种欲望被公之于众、被注视的惊慌失措,是他被戳穿一切的宿命的预演。The girlfriend,她穿看上去有点脏、材质也有点劣质的粉色短裙,金色卷发,发卷又细又密。我的直男审美被击中得一塌糊涂。我爱她身上肉欲性的一切。这场戏中戏,你想到什么?红辣椒?红辣椒里今敏的那个把它自己所有的电影做成海报的镜头?你一说我也这样觉得。也许是为了舒缓节奏加入的吧。这里,王子决定自杀,写好的应该是遗书。天鹅。接下来王子开始模仿天鹅的舞步。彻彻底底的力与美。我看见天鹅湖的海报里出现的是白天鹅,没有黑天鹅,我觉得那是一种藏私和窃笑。黑天鹅才是最惊艳的场景,一切预知了后来会发生什么的人,都会期待另一个人第一次看见黑天鹅的表情。……你说他像什么?David Bowie?……噢是的!你提醒了我。黑天鹅真的很有他的感觉。你说天神右翼那段天鹅湖?对的……莉莉丝……现在我觉得天籁纸鸢当时应该参考一下这部剧,考虑让路西法上去跳黑天鹅。白天鹅的时候我觉得Adam Cooper的表现是收敛克制的,一种守护性的美,不如黑天鹅惊艳,但人设更让我喜欢,群鹅与他对立统一的关系也很值得玩味。你觉得黑白天鹅是一个人吗?黑白天鹅的统一分裂混淆不清是有意的,我也乐于想象那天王子在湖边遇见的就是黑天鹅伪装的白天鹅,抽离一切奇幻的精神性的描述,也许就是王子遭遇了一次突如其来的性生活又被背叛。我们知道一个故事可以被描绘成许多种形式。这整部剧都非常,非常的精神分析。虽然黑白天鹅是绝对的视野焦点,但所有的人物与情节都是围绕王子的。他和女王、黑白天鹅、女友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被束缚在蛛网的中间,……我们的确很能共情这样的情感,不是吗?我们共情对白天鹅的追慕,对黑天鹅的爱恨交加,对母亲的依恋,对女友肉欲性的难以拒绝……王子也演得很好。我觉得舞剧就是舞台A片,性的暗示无处不在又统统点到即止,一切被抽象再形式化。灰姑娘里魔改的那对基佬副CP就这样落入了下风。他甚至让他们在舞台上接吻送玫瑰。Adam Cooper?是的,他叫Adam Cooper。但我对这个人全无了解。我只知道他生于1971,和我妈同年,拍摄于1996,我出生那一年。他是我的君生我未生。我好奇他在接下来的巡演中还曾如何演绎天鹅,又不好奇。我找到了他的粉丝站,但我很快就关上了并且再也没打开。我不想关心他,不想在意他作为人的一切。他是我绝对架空的精神依赖。真的,每年我都会嗑一次黑白天鹅,每次一嗑就三月不知肉味。西区故事上演那次,文广来我们学校做了一次宣传。我是去听了那个宣传才决定去看的西区故事——西区故事,我喜欢西区故事的舞蹈设计,西区故事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男女主角也没什么存在感话说。来我们学校宣传的是一个伯恩斯坦的纪录片。他在里面挺可爱的。然后我因此好奇搜了下他的生平,看到他妻子写给他的信。
“首先:我们沒有把彼此判入終身監——沒有什麼是無法回復的,就算婚姻也不例外(雖然我以前是那樣想的)。
第二:你是同性戀,可能永遠不會改變——你不會承認有過著雙面生活的可能性,可是如果你的心智、健康、整個神經系統都跟某種性模式有關,你又能怎麼辦呢?
第三:我願意接納你現在的樣子,不會成為一位烈士,也不會把我自己犠牲在伯恩斯坦的殿前。”
而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黑白天鹅与这人世的具体联系。你也不要去看Adam Cooper的生平好不好啊?

我把这一切都说给她听。我已经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我说到口干舌燥,我想起每一年我重看天鹅湖时的心潮澎湃。
当然,由于我的感想太琐碎又太繁复,实际倾诉的过程其实断断续续如一段漫长的高潮。我们间或在其中说到我这几年在上海看的各种各样的剧或者展览,我喜欢的水袖或者我不怎么喜欢的话剧,我的无名女郎我的安娜卡列宁娜或者我置身其中的装置艺术,每一次都意味着来回至少三到四个小时的地铁,令人头疼的交通。我在描述巡回画派展的时候提到俄罗斯文学,她忽然地说道:“……虽然我到现在都还没看完卡拉马佐夫兄弟,但罪与罚就很好看。”
“但我觉得卡拉马佐夫兄弟是最好的。”我并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在她面前突然地说到这个,令我升起一种错乱感。好像我们一直都亲密如此。
她点头,“但国内好像罪与罚人气就很高。”
在说到王子的表演令我强烈共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我们正坐在另一辆快车上,去往吃午饭的地方。我说,“……王子就……很好,他的表情几乎就是我的表情……”说到这里前排的司机忽然开了口:“现在哪里有什么王子哦。”
我和她都愣了愣。
“你们就都喜欢王子公主这种,不过现在没有了。”司机说着,好像很为自己的机智得意那样笑了一下,“其实现在也有公主,就是习近平的女儿咯。”
我也笑了一下。下车之后我说:“我怀念昨天那个一言不发的司机了。”
她拿着支付宝支付记录给我看:“今天用优惠券省了八块钱呢,就不要讲究了。”
只发生一次的事情可以是偶然,意外,或者错误。至少需要一次的回响来佐证其存在,就像王子两次依恋地缠抱白天鹅的脖颈。就像两次的快车司机。

还有另外一些事情也在反复佐证其自身。下午的时候我和她提到之前遭遇的来自我室友前男友对我的骚扰,那个和我认识了四年的、当时还是我室友男朋友的男生在我面前脱了裤子撸。“很恶心。”我说,“那个东西真的很恶心。”
天鹅湖的上半场相比之下略显沉闷,已经是深夜,她看着看着就有些打瞌睡。我充满期待,倒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不时低声给她念叨我的看法。我太入神,太着迷,太天真而放松,就像那个时候我和那位认识四年的朋友出去吃饭,我以为我们可以谈论性。
她忽然地拉住我,手机举到我面前,上面打了一行字:“他在看着我们。”
电脑屏幕里的故事还在继续。我只是短暂地一分神,脱口而出:“谁?”
她靠过来,指了指对面。
我对面的那台电脑屏幕是坏掉的,如前台所说。这是一个四人的包间,我和她坐在同一边,现在却有另一个人坐在她的对面。我那被白天鹅过近美貌晕眩了的眼睛还没有看清什么,她又立刻打了一行字:“他在撸。”
我们两个也许是拉着手同时站起来的。这个包间就在大厅旁边,我推开门出去,她坐上离前台最近的一个大厅座位。她坐在那里,我站在她旁边,伸出手抱住了她的头。
“我看见他那个东西露出来了。”她压低了用气音说,“就在那里。他先是一直在看我们。现在这里是不是除了员工就我们两个女生?我两次抬头都看见他在看我们,吓得我整个人都清醒了。后来发现他没看我们了,我一看……”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放松了,我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我拼命道着歉,“真的抱歉。”
我不知道能说其他的什么话。我只是抱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说:“没事,我没什么事,你不用太担心。”
我再次地抱了一下她:“工作人员现在就在我们旁边。”
“下午你给我说那个男生的事情,我还在想自己没遇到过……”她干笑了一下,“真是……有监控的啊居然都这样。我对这个网咖印象本来挺好的,环境干净,工作人员不错,网速也好,而且收费这么贵。”
“对不起,对不起。”
“把我整个人都吓清醒了……算了我们接着看天鹅湖吧。”
“……歇一会儿吧。”我说。
“没事,反正都清醒了。不过大厅好冷。”

冷。
接下来她一直在抱怨这件事。我和她换了一下位置,把两个靠垫都给她放旁边。我们看完了天鹅湖,大厅光线明亮,她说她要趴一会儿,“我感觉自己连着看完了两个默片,好累。”
灰姑娘与天鹅湖都是无台词的舞剧。我自己没注意到这回事,讷讷道:“……要不我们再点开伊丽莎白或者摇滚莫扎特听听有歌词的?”
“……不想看音乐剧,想玩游戏……”她听了一首就又犯困,于是去打开了她的最终幻想14。我自己没什么想独自看的剧,打开了炉石,头晕,打了两把就费力,索性倒一边接着看傻白甜文。看完了傻白甜又点开一篇她推的调教囚禁文,双性最后也生了子的小男孩被爱液灌成了白净丰润的长发美人,哭着求操求疼爱。头还在晕,看着看着我就开始大段地快进掉调教剧情,然后就到结尾了。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不宜观看黄文,我想。
我也开始蜷在座位上犯困:“好困。”
她这个时候精神倒是不错了:“你要不要看看狒狒4.3的剧情?夜露的部分。我超爱的。”
她试图安利给我最终幻想就如同我试图安利给她天鹅湖还有其他音乐剧一样。我之前试过一次自己下载了最终幻想14,一个小时之后就放弃了,“我的思维已经快餐化了。”我说,“我喜欢那种有即时反馈的东西,也比较喜欢单机游戏,我觉得最终幻想……太拖沓了。”
“有剧情录像可以看。”她说。
我看剧情也没看进去,只评价了夜露的头发建模(“出戏”),朝日的衣服(“好看”)还有夜露的BOSS形象(“想被这样的大姐姐踩”),然后是,“这个就是主角吗?她怎么就一直站在旁边呆看着毫无反应啊……”
她开始给我解释光呆的说法与官方不给光之战士配音的怨念。我想起前不久玩的神界原罪,便对比道:“我觉得这算是个缺点啊,感觉我玩过其他游戏都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提升主角的代入感。”
“代入感很强啊,狒狒的主线支线剧情真的很好,日式MMORPG的特色。”她说,“日本的国民游戏,世界排名第二,不是你不喜欢的就叫缺点。”
我有的时候对别人的态度反应迟钝,有的时候又会敏感。我知道她不开心了,说话时嘴角没有上扬,语气也很平板。没有被直接表露的不满,以一种盖棺论定的口吻说出。我还记得她这种口吻。上一次她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一年多以前的同学聚会,我们大家在线玩狼人杀,因为人数不够而有了陌生人加入对局。对局中,那个路人便发现了我们几个是在同一个房间嘻嘻闹闹地瞎玩,他便拿着狼人杀术语想要教我们该怎么玩。她以及另外几个同学都讨厌这种自以为是人生导师的家伙,先是反驳他那一套新手根本听不懂的术语和规则,然后变成了骂战,大家把陌生人踢了出去,再也不想玩狼人杀。那个时候,没有参与到骂战中的我,以一种可笑的态度,认为我们自己做的有所不对。“你居然帮一个外人说话?”她说。不,我想我们都明白彼此的立场,我们知道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地方,只是需要一个态度。只是需要一个态度。只是需要一个态度。但我说,我的确觉得处置不当。“别人都骂到你头上了骂我们玩的是傻逼,是谁给规定的狼人杀必须按照他所说的玩?”她说。她看着我。在有些事情上重要的是立场而非所谓各打五十大板。我自己要到今年发生的另一件事上才更深体验到立场、态度与说法之间的区别。
那一次我送电脑去维修,和店方产生了纠纷。店方给我报价后,我觉得维修这样一台已经有点老化的电脑太贵,所以说选择把破电脑拿回去,放弃维修,出一笔检测费就是。然后对方告诉我,电脑已经维修好了。在我同意报价之前他们就修好了。我要是不出钱他们不可能给我。我不愿意平白无故支出这一样一笔钱拿一台我不想再用的电脑,于是纠纷,意见往来,争执价格,我在电话里尖叫是失势的泼妇。最后我们说定了拿电脑的价格,我过去了,他却又说不行,说要明天才能来拿。“你昨天说的是我今天过来拿电脑。”我坚持,“为什么又变到明天才能给我?”
他坐在那里,不解释。我混乱到无所适从,但我又强烈地不甘心。我在友人J的鼓励下报警。第一次在派出所坐了一下午,晚上七点的时候我拿到电脑,交钱,走人。陪我到派出所的老师说我太冲动,没和他打一声招呼就报了警。我想起来J,J在那时候坚定地给我说报警。我迫切地需要更多的认可更多的安慰,我向S说这件事。S听完了这件事,说,其实你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中途和他谈价格的时候变卦了好几次,语气估计也很冲,就像现在这样,以后有礼貌一点态度好一点,可能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我那阵子正考虑着要不要和S交往。他吃下我对音乐剧的安利,一起玩游戏,听我各种长篇大论的废话,接纳我对“文字聊天”的嫌弃,和我说他在日本交换期间的种种心情。S也许没有说错什么,但我却发了火。什么都有理由,什么都有原因,什么都可能是存在即合理,一切责任都可以细分到每一个人。那样的对话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我单方面的发泄。但是,人活着,要怎么才能叫做“舒适”呢?要怎么样才能发生超越“可能性”的奇迹呢?我认为人是要在舒适状态下才会寻求进一步的自我提升。我被我的友人J爱着。我被我的父母爱着。我想要被爱,我希望同一件事用更体贴的方式说出做出。我终于意识到爱与被爱原来是一种技术活,体贴甚至需要着某种天赋。S不行我也不行。我可以被朋友、老师、前辈、上司、竞争对手教做人教道理,我潜心向他们学习我需要压抑我自己,但绝不需要把我的爱人也当作这样一个工具化的存在。
我厌倦自己那一时刻灭顶的感性,却又不无绝望地发现,我只是接受了一个最正常不过的现实。我还得学着如何能去听进朋友的话。
我索性闭上眼睛,我不再谈论最终幻想14。
“啊……最终幻想里有一个叫萨菲罗斯的角色吗?日配是森川智之的那个。我之前在一个death battle的视频里看到他战胜了鬼泣里的维吉尔。”我说,“首先我很喜欢维吉尔所以很不爽,其次森川智之最近配了一个我沉迷其中的角色。”
“14没有。”她查了一下,“那是最终幻想7的角色。”
“是吗……我还挺好奇的。”我说。短暂的停顿后我又开口,“我玩过steam上一个很喜欢的游戏,transistor,晶体管。那里面的女主red是一个失去声音的歌手,然后她手中晶体管里有一个会念旁白的男声。那时她的男朋友。那个旁白会随着玩家的动作而说出不同的话,red本身又不会说话只能靠玩家操纵,所以前期玩的代入感超强。但是,结局的时候,剧情不容置疑地推动,玩家才会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red有她自己的不受玩家干涉的想法。一个不会说话的角色就这样活了过来。我很喜欢transitor的设计。”
她没有做任何评价地听我说完。
“其实我只玩过天刀和狒狒。”她说,“我玩过的游戏很少。狒狒和天刀的剧情都很吸引我。”
“我玩的游戏也很少。我现在甚至还在搞阴阳师。”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各退一步。

我们都没有彻底地睡着。七点左右我们离开了网吧,天色阴沉,今日应有雨,我们找了个店门口坐着等它开门,听外面的雨声。法国梧桐叶子稀疏,新叶旧叶颇有层次感地显示出有差异的绿色,在透明的风里摇摆,让人觉得闪闪发光。“回重庆的高铁沿途看见的山,会绿得让人觉得恐怖。”她说。
我们说好吃完早饭,再逛一会儿上海博物馆。没想到上海博物馆9点开门,9点20到的我们便只看见了绵延不断的排队人群。我问保安“今天有什么活动吗”。保安说“没有”。于是我们又找了地方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睡觉了。
吃早饭的时候,离开了网吧的我们再次谈论起那个坐在对面的猥琐男。“男的都这样猥琐吗?”她叹一口气,“看耽美文的时候接受度良好。但现实生活中的那个东西,太大还是太小都让人恶心。听说四十几岁的男的性需求还会很旺盛,四十几岁的女性性需求却会下降。”
我低着头想了下,说:“也许真的男的女的就不一样吧。他们真的很容易发情。说到四十几岁的男性,我有说过我发现我爸出轨的事情吗?”
我没有看她:“大一还是大二的时候我发现的了。我没告诉我妈。对方应该是个卖的。我那天在玩我爸的手机游戏,我没想要——我真的没想过看他微信,他把手机拿给我玩的时候估计也没多想。但我看到他们的聊骚记录了,直男式黄文加小视频在线强暴我眼。我爸和我妈工作地点不同,工作日是分居的,我爸住在公司的宿舍这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以示时间的跨越:“老实说我现在也经常怀疑他。他们那就是男员工宿舍,我觉得,我合情合理地怀疑他们会聚众那啥。有的时候我晚上给他打电话,明明他已经下班了的时候,他就态度很敷衍,也没说自己在干什么,或者说旁边有人,或者说不方便,反正就是忙着挂电话。我本人一直在外面读书,不知道他和我妈的日常。我现在觉得两地分居可能是很难过,如果是我的伴侣和我异地恋,也许我能接受他或者她用另外的方式满足性需求如同满足任何一个娱乐需求,甚至说服成一种开放式关系——我只是说一种假设的可能性,我大学都快念完了还没谈成一场恋爱呢。但我没法让我妈也能接受这个啊。
“说起来,我第一次看A片也是在我爸电脑上看见的。当时初中,还比较震惊,一手抖给他把A片全删了。
“我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这个呢?还有一个原因。前几天——我说了我之前发现他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忽然发微信给我,说他爱我,爱我妈妈,承诺永远不会做对不起我们的事,他希望我不要再为那件事情怪他。我就很奇怪,没有前因后果的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这几年我也没再和他谈过这件事。他是被我妈妈发现了想要我帮忙说服我妈吗?还是说又干了什么亏心事想起我来了?我和我妈打电话,我妈没表示出啥。我就没回复我爸。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如果说伴侣间的性需求真的产生了冲突,我觉得如果两方都认识到这个问题存在的话,那一起讨论是有可能得到一个解决方案的。女性的宽容还有男性的忍耐,你觉得该选哪一个呢?”
她顿了一会儿,说:“当然是男性的忍耐。”
“我也觉得。我很想要地图炮男性。不过,我的纸片人和我的Adam Cooper都是没有性别的。”我说,“这几年,我愈发觉得我有恋母情结,或者我妈有恋女情结了。在每天打电话以外,她白天还会发微信给我说她想我或者怎么怎么样了。”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还有高中的时候,你很黏你爸爸。”她斟酌着话语说。
“对啊。”我笑了笑,“但男性也许真的是另一个维度的生物吧。对女性来说。在这个意义上,我真的支持所有男的都搞一起算了。不要祸害妹子。”
还有一些事情我没告诉她。我做过我和我妈妈的春梦,梦中她的身体活灵活现。小的时候,我和妈妈一起去工厂的女澡堂。那些成年女性的身材,从乳房到屁股都使我害怕。那个时候,爸爸是不会脱下衣服的另外一种人类。后来我发现他脱下了衣服,的确变成了另一种人类。
她也许没什么好说的,我又接着说:“我给你说个笑话。之前七夕节前一天,有个学弟忽然来找我,问我明天要不要一起泡图书馆。”
我说:“我不讨厌那个学弟,其实也没期待什么,就答应了。结果第二天台风预警,我出门早,八点多还没什么雨。九点开始暴雨大作,雨太大了,甚至让我掏出手机录了个像做纪念。因为雨大,我午饭跟晚饭都在图书馆里便利店解决的了。我给学弟留了个座,当然,对方发消息说雨太大了,然后一整天都没有来。”
我活着或许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话题愈发得天南海北。她开始说初中同学们现在的情况。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几乎是反复在说这同一句话。我不知道有初中群。不知道谁在南京或者谁在北京。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工作。对的,我的初中同学们大部分都已经工作了,而我休学一年,她复读一年,竟然是意外地在这里继续大四的生活。我感到自己和她之间有一种微妙的联系。虽然这种联系或许只是建立在我单方面的想象上,但它使我愉快。
在我狭小的交际圈里,只有那些主动触碰我的人被我所记住。
距离我们昨天见面正好快二十四个小时了。二十四个小时会发生什么?茨威格写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个小时,一场豪赌一场纵情。我很意外地发现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也许值得我用很长的篇幅来描述。它是我一场难得的倾诉和交流。我出卖我的私人生活作为对自己对她推心置腹的证据。当然,那又不是我绝对私密的生活。能够被我写下来的都不会是真正私密的存在,而我相信它们可以被谈论。我对我自己的评价标准是……那个年轻的自己是否会希望看到这样的文字呢?一些也许不够典型,也不够有趣的,充满自怜自恋气息的描述。连最低底线的诚实都因为她头脑的混乱而不能保证。有意或者无意的,这个人说的一切都不可完全相信。
C推的文里有一篇据说是真实故事经历者写的乱伦文。“真实事件。”她强调。但真实事件又怎么样呢?我看那些文字如在看一个低劣的八卦帖,本来一个局内人的视角就受限颇多。换成是我,我会修饰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改变细节,设置悬念高潮与抒情,调整语序,起承转合。我会把它们当作另外一个人的故事来写。真实经历又怎么样呢?我心里想,一个人会修饰她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我现在这样。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但我没有第一时间给她送上祝福,我和我的一个朋友从网吧里走出来,然后谈论我对她的担心。

我们在地铁上告别。我对着她的背影说“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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