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Zhou
2025-10-30T09:45:14.000000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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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又名：N+1的神圣保卫战)
戴大明（即“老戴”）这一生最自豪的，莫过于他工位上那块“十年贡献”水晶奖杯。这玩意儿是公司五年前发的，如今他已光荣地迈向了第十五个年头。他坚信自己是“巨轮公司”这艘大船上的一枚“承重螺丝钉”，尽管他干的活儿只是确保表格里的数字和老板的心情一样“可控”。
但大船的航向变了。新来的人力资源总监，一个头发抹得能让苍蝇“打滑骨折”的年轻人，登场了。他的英文名叫“Fly”，大家都尊称他“小飞总”。
“小飞”总带来了“互联网思维”和“组织架构优化”的福音。他从不“开除”人，他只是“赋能个体，将其释放到社会人才的汪洋大海中”。
戴大明的“幸福优化”之旅，是从一次“工位升级”开始的。
“戴先生，”小飞总的笑容像是在展示一副新买的假牙，“鉴于您对公司的卓越贡献，我们决定授予您一项殊荣——成为本司‘移动办公先锋计划’的首席体验官！”
戴大明受宠若惊。他以为自己要升职了。
第一天，他的工位被“升级”到了走廊的尽头，正对着“先进员工光荣榜”。榜上第一张照片，就是他十年前顶着一头浓密（虽然是假发）秀发的样子。老戴很感动，认为这是公司在提醒他“不忘初心”。
第三天，光荣榜被撤下，换成了一面巨大的“狼性文化”宣传墙，上面写着“你（Nǐ）不（Bù）奋（Fèn）斗（Dòu），就（Jiù）准（Zhǔn）备（Bèi）滚（Gǔn）蛋（Dàn）！”（拼音是小飞总特意加上去的，为了“国际化”）。老戴的工位被搬到了茶水间，理由是“方便他零距离服务同事，发扬奉献精神”。
第五天，茶水间要“升级改造”（装一个更昂贵的、操作界面堪比航天飞机的咖啡机）。老戴的工位被光荣地“孵化”到了——地下车库入口旁的废弃保安室。
小飞总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老戴，这里是‘创意孵化区’。安静，独立，非常适合您这样的资深人士进行‘深度思考’。”
老戴裹紧了外套，感受着穿堂而过的冷风，由衷地赞叹：“谢谢总监。这……这真提神。”他开始认真研究如何利用汽车引擎的余温，来加热他那盒冰冷的“宫保鸡丁”盖饭。
“迁徙”疗法似乎并未动摇老戴那颗“以公司为家”的赤诚之心。小飞总决定启动B计划——“KPI陷阱”。
“老戴，”小飞总把他叫到办公室，表情凝重，仿佛在托付一个价值连城的“S级项目”。
“鉴于当前经济环境的复杂性，公司决定投身ESG（环境、社会、治理）领域。这对我们明年的估值至关重要。”小飞总在白板上画了一个戴大明看不懂的三角。
“所以，”小飞总话锋一转，“公司决定，由你来牵头一个关键项目——《关于本公司办公园区生态多样性（昆虫类）的量化评估报告》。”
老戴眨了眨他那双因长期看报表而发花的眼睛：“总监，您的意思是……”
“简单说，老戴，”小飞总露出了“导师”般的微笑，“去把公司草坪上的蚂蚁，给数清楚。”
这是一个何等庄严而艰巨的任务！戴大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体面人，一个曾经的“品控部之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他没有拒绝。他认为这是公司对他“观察力”和“耐力”的终极考验。
于是，办公园区里出现了一道奇景：一个中年男人，戴着老花镜，拿着小本本，时而趴在地上，时而用放大镜“审视”着什么。
他不仅数，他还开始分类。
“红色的，我称之为‘激进派’，疑似负责‘市场开拓’。”
“黑色的，我称之为‘保守派’，负责‘内部运营’。”
他甚至开始绘制蚂蚁的“通勤路线图”，并写下了初步的观察笔记：“它们高效、团结，且最重要的是——它们没有‘工龄’和‘N+1’的概念。这或许能为本公司的‘组织架构优化’，提供跨物种的灵感。”
小飞总快疯了。他要的是老戴的“辞职信”，不是一份该死的《昆虫学报告》。
“灰色手段”必须升级。
“信息安全部”以“系统升级，保护核心数据”为由，冻结了老戴的电脑账户。一个连公司内网都登不上去的人，自然就“不产生价值”了。
老戴被调去“协助行政部”，主要工作是：复印。
这可不是普通的复印。他要伺候的是全公司最老、脾气最坏的“功勋元老”——那台服役了十二年、型号为“恶龙-888”的复印机。
这台机器患有严重的“身份歧视”。它只认小飞总的工牌，对老戴的工牌“过敏”。它卡纸的频率，比老戴的心跳还快。
老戴开始了他与“恶龙-888”的史诗级决斗。
他试图“贿赂”它（用自己擦眼镜的绒布给它擦拭屏幕）。
他试图“威胁”它（用拳头捶打它的侧面，结果手掌红肿）。
最后，他开始“感化”它。
这一幕，被公司新来的、热衷于拍摄“职场Vlog”的实习生（一个真正的“数字游民”）用手机偷偷录了下来。
视频中，光线昏暗的复印间里，老戴没有愤怒，没有抱怨。他只是在轻柔地抚摸着那台不断发出“哔哔”警告声的机器，用一种近乎“催眠”的语气说：
“老伙计，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卡纸，就像我卡在工龄上一样。但你看，我还在坚持，你也不能放弃啊！咱们必须把这份‘离职流程优化表（空白）’给印出来，这是小飞总急着要的……咱们得‘赋能’他，对不对？”
视频火了。
实习生把视频（配上了悲壮的交响乐）发到了网上，标题是：《震撼！中年“匠人”与复印机的灵魂对话！“赋能”还是“服能”？》
点击量一夜之间突破了百万。网民的评论，比“恶龙-888”的故障代码还精彩：
舆论开始发酵。竞争对手公司的人力资源部（HR）看到了这条视频，他们立刻采取了行动——他们打电话给了“小飞”总。
“Fly吗？我们看了你们的‘员工激励’视频，”对方的HRD（人力资源总监）说，“我们对你这种‘不择手段’……啊不，‘不拘一格’优化成本的决心印象深刻。我们公司正好缺一个副总裁，专门负责‘劝退’高管。有兴趣吗？”
小飞总，把这份“恶名”当成了“战功”，欣然跳槽。
新来的HR（一个真正懂劳动法的、面无表情的女士）入职第一天，就看到了桌上的三样东西：
1. 全网热议的“复印机视频”。
2. 小飞总留下的“N+1（未遂）”黑名单。
3. 一份长达50页、图文并茂、装订精美的《办公园区生态多样性（昆虫类）的量化评估报告》。
报告的最后一页，用严谨的宋体字写着结论：
“……综上所述，本园区蚂蚁共计3,450,121只（误差±2%）。它们是小飞总理想中的完美员工。本报告建议，公司应考虑用‘蚁群算法’重构组织，并逐步用‘工蚁’替代35岁以上员工，可实现100%的人力成本‘优化’……”
新HR沉默了半小时。她终于明白，她面对的不是一个“累赘”，而是一个“被逼疯的天才讽刺家”。
她把老戴叫进了办公室。
“戴先生，”她推了推眼镜，“这份……蚂蚁报告，是我见过最‘深入基层’的报告。”
“谢谢，”老戴谦虚地说，“我只是在践行公司的‘实干’精神。”
“公司认可您的‘实干’。”新HR说，“鉴于组织架构调整，我们决定……支付您 N+2 的补偿金。”
老戴有些惊讶：“为什么是N+2？”
“N+1是法律，”新HR平静地说，“多出来的那个‘1’，是公司为您的这份‘S级项目报告’支付的‘项目奖金’。它为公司规避了未来更大的‘公关风险’。”
老戴拿着那笔“丰厚”的补偿金，走出了“巨轮公司”。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保安室，鞠了一躬。
他没有像大家想象中那样，陷入中年的沮丧和绝望。
一个月后，一家名为“戴先生职场‘生态’咨询室”的小公司开业了。专门为那些被“灰色手段”折磨的中年人，提供“反优化”咨询。
他的广告语是：
“他们想让你‘体面’地滚蛋？——戴先生教你，如何用‘魔法’打败‘魔法’，让他们‘体面’地付钱。”
他的办公室里，没有挂“天道酬勤”，只装裱了那份《蚂蚁报告》的封面。他告诉每一个来访的“老张”、“老王”、“老李”：
“不要害怕荒诞。当你的老板开始‘赋能’和‘闭环’时，你要比他更荒诞。他让你数蚂蚁，你就给他写一部《昆虫记》。记住，我们不是‘成本’，我们是‘最贵的风险’。”
（旁白）
“就这样，戴先生——一个曾经的‘高成本累赘’，终于找到了他的新‘赛道’。他把公司扔给他的、最令人作呕的‘垃圾’，打包成了‘武器’，卖给了更多需要武器的人。
至于那家‘巨轮公司’？哦，他们还在继续‘优化’。据说他们新一年的目标，是培训鸽子来送信，以节省那笔该死的‘企业微信’年费。”